從表面上看，李小白的手指定在玉珠表面，長時間一動未動，事實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琉璃心的協助下，那一根極細的靈針在堅硬的玉石表面刻下了肉眼難以分辨的細微法陣符文。

倒底是通靈之物，每當一個符文成形，根本無須填入煉器常用的導靈之物，便會引發靈氣共鳴，不斷吞吐的靈氣形狀發生改變，不再是自由聚散靈氣，反而變化為著某種規律，隱隱呼應著越來越多的符文和法陣紋理。

漸漸的公輸磐察覺到不對勁，李小白的神態動作怎會和技藝精深的微雕大師一般無二。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微雕技藝只可意會，無法言傳，全憑經驗，光憑肉眼根本看不到自己所刻的東西，靈針微動，失之毫厘，差之千裏，稍有不慎便會前功盡棄。

足足花了一個多時辰，終於處理好這枚赤玉靈珠，李小白又拿出幾塊精銅和銀元寶，心神投入手中的小刀，“玄星”再次發生變化，變成了一個呲牙咧嘴的銀色方塊，將這些精銅和銀元寶一口吞了進去，隨即一合一開，吞入的精銅與銀錠再次吐了出來。

一直在遠遠看著李小白不斷搗鼓的公輸磐差點兒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他揉了揉眼睛，看得分明。

原本不成形狀的精銅塊和元寶狀的銀錠變成了一片片形狀奇異的銅片和銀片，大大小小約有上百片。

不動爐火，怎會如此輕而易舉？

緊接著又是鋼錠和金磚，轉眼間數百塊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金銀銅鐵散布在甲板上。

填充完導靈膠質後，只等稍稍凝結硬化，李小白撿起其中幾片，輕而易舉的組合在一起，隨著挑挑撿撿的動作，甲板上的金屬件越來越少，而在他的手上，一個呈現出蓮臺狀的東西漸漸成形。

公輸磐眼神直勾勾的盯著李小白。

這小子手上千變萬化之物實在是匪夷所思，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最後變化出來的那個方塊在一收一合之間，便將吞入的東西硬生生擠壓成形，金銀也罷，銅鐵也罷，就像泥蠟一樣隨心所欲的塑造出想要形狀，連法陣符文都是一次成形，端得省了無數的功夫。

此等寶物對於煉器士來說，不啻於神器，哪怕不是九品法器，其價值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正如公輸磐所猜測的那樣，“玄星”變化出來的壓模可以產生數十萬斤的壓力，多餘的材料自動擠出拋棄。

材質雖然是俗物，做出來的東西質量堪憂，作為機關術最重要的核心明顯是不合格的，即便勉強運行，也維持不了多久，不過既然是首次嘗試，倒也堪堪合用。

李小白顯然也沒有打算多次使用。

制作出來的組件很快拼裝完畢，李小白將方才刻好的赤靈玉珠置入中央，輕輕一彈底部，隨即處於開啟狀態的機關核心自行收攏，將這枚通靈玉珠層層疊疊包裹了進去。

李小白往機關核心內部輸入一縷靈氣，核心組件表面的符文法陣相繼亮了起來，發出淡淡的白光，隨即轉為耀眼的赤紅色。

就聽到內部一陣嚙合與轉動的輕響，這枚核心微微震顫起來，顯然是順利完成了第一次激活。

公輸磐看得目瞪口呆。

前後不過兩個時辰，一個機關核心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做了出來。

這，這可是墨門秘而不宣的機關術啊！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此子究竟是何等妖孽之資？

這位背負著特殊使命的墨門長老突然能夠理解為何門主魯休為什麽要求自己非到萬不得已，就將墨門的傳承交到對方手上。

如此珍貴的東西與其明珠暗投，最終所托非人，倒不如讓它落入一個懂得使用的人手上，再現墨門的輝煌。

哢！~

正當公輸磐看得如癡如醉的時候，李小白手中的機關核心突然發出一聲裂響，隨即光芒黯淡了下來。

這就完蛋了？

李小白微微一怔，公輸磐卻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無聲的輕笑起來。

墨門的機關術哪有這麽簡單，完蛋了吧！

這便是急功近利的結果！

卻見李小白重新開啟機關核心，拿出了那枚赤靈玉珠，在陽光下細細看著。

他的眉毛微微一揚，玉珠內部出現了幾條微不可察的裂痕，雖然肉眼難辨，卻破壞了自己好不容易刻上去的符文法陣。

琉璃心反覆審視著這枚赤靈玉珠，最終還是讓李小白發現了一絲端倪。

盡管表面上玉質晶瑩剔透，但是玉石內部卻隱藏著細微的生長紋理，仿佛樹木生長的年輪一般，產生於熾熱地火當中的玉石晶質卻是經年累月的逐步緩慢冷卻，最終形成了極其細微的紋裏。

李小白方才忽略了這些紋理，使得刻印上去的符文法陣在發揮出作用時，使質地密度存在細微差異的玉體出現崩裂，機關核心自然而然的當場死火。

公輸磐正準備上前指點時，卻見李小白又拿出了一枚玉石原石，繼續切削打磨起來。

他摸了摸鼻子訕然止步，打算待對方又一次撞上南墻後，再去指點玄機。

此等通靈寶玉難道是不要錢的嗎？前一刻報廢了一枚珍貴的赤靈玉珠，下一刻，他又弄出了一枚碧綠如水的通靈寶玉。

報廢的那枚赤靈玉珠若是沿著裂理解開，也能再次利用，不過李小白卻沒有繼續收失的心思，幹脆重新開始。

公輸磐低頭看了看套在自己手腕上的那支黑色儲物腕鐲，不禁一陣苦笑，似乎對方未必會看得上墨門這點兒家底。

有過一次經驗後，李小白的速度更加快了些。

在充分了解這枚碧綠靈玉珠的質地和隱藏紋理後，刻印上去的符文法陣做了小小的調整，不再對那些脆弱的部位加大靈氣流轉壓力，仿佛量身定做一般，將附加上去的符文法陣與其完美結合。

看到李小白將新做好的通靈玉珠置入機關核心內部，公輸磐撇了撇嘴，多半又會重蹈覆轍。

機關核心再次成功激活，在輕微的摩擦運轉聲中，符文法陣散發出來的白光就像心跳般忽明忽暗。

一盞茶，一刻鐘，小半個時辰，這枚機關核心徹底穩定了下來，哪怕李小白不斷打入法訣，也沒有再發生異常。

“等等，讓老夫看看！”

當吃瓜群眾，旁觀了許久的公輸磐再也按捺不住，幾步沖了上去，從李小白手中奪過那枚孟缽般大小的機關核心，上下左右，不斷的仔細端詳打量。

盡管已經離手，但是通靈玉珠不斷吞吐靈氣，再加上符文法陣的作用，完全穩定了靈氣引聚和消耗的平衡點。

“公輸老頭，如何？”

李小白洋洋得意的看著這位墨門長老，僅僅失敗了一次，他就成功做出了墨門最大的秘密，機關術的奧義，機關核心。

“哼！徒具其形，不具其神！”

公輸磐看不得這小子的得意模樣，違心裝作不屑般將手中的機關核心丟了回去。

他的評鑒固然沒有錯，李小白做出來的這枚機關核心只能算是勉強合格的粗劣機關核心，與其匹配制作的機關獸在墨門內僅僅算是劣品。

不過對於一個初次接觸機關術的新手來說，卻已經是難能可貴。

墨門的內門弟子哪一個不是先得到師尊賜予的成品通靈之物，再配合制作其他核心組件，組裝自己的第一件機關獸。

待七八年後，微雕技藝大成，才有資格獨立煉制完整的機關核心。

像李小白這般一回生，二回熟的天賦，若能入得墨門，恐怕祖師爺都要從玉塚裏笑著跳出來。

“神？神是什麽？”

李小白虛心求，不恥下問。

“神者，魂也，靈之精魄，機關核心乃通靈之物，感應天地萬物，你先想好自己要做什麽樣的機關舟，再來定制機關核心，兩者相匹配，才能相得益彰，不然便是事倍功半，例如老夫的機關鳳凰，便以鳳凰精血的涅磐火晶為核……”

公輸磐倒是有心指點，卻是裝作一副鄙視的模樣，占足了上風，理論加實際的細細解說後，最後一揮袖子說道：“像這手中這枚，不上不下，不左不右，空有其形，十成靈性只得發揮一成的四不像，完全是在白白糟蹋奇物。”

說完搖著頭，轉身返回船艙，仿佛不屑與這個“蠢笨”的家夥多聊。

可還沒走了沒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驚人的妖氣波動。

公輸磐喉嚨深處發出咯咯異聲，機械的緩緩轉回頭，卻看到李小白手中托著一枚人頭般大小的圓球，顫聲道：“妖，妖王內丹？”

經過老頭的一番啟發，李小白想到了自己手中收藏的一樣好東西，立刻腦洞大開的拿了出來，蠢蠢欲動的準備痛下毒手。

在如此近的距離，精純的妖氣和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妖王威壓讓破雲舟上的人立刻鴉雀無聲，鬼曉得一直坐在舟艏搗鼓機關術的李大魔頭又弄出什麽可怕的東西。

破劫境妖王對吐納境小妖的天然等級壓制，讓追在機關舟後方的雪域神雕仿佛受驚似的驟然飛高，發出一聲清揚的雕鳴，驚疑不定的打量著妖氣波動的源頭。

妖氣中蘊含著厚重的大地氣息，似乎又有些不同尋常，連全真境修為都隱隱感覺到威脅，再聯想到對方手中那只能夠抵擋天邪教獸王全力一擊的龜甲巨盾，公輸磐立刻意識到了什麽。

難不成真的是玄武？

一個更加可怕的念頭升了起來，這小子真的殺了妖族四聖之一……

公輸磐面如土色。

這是要大條啊！

不對，這還不是最恐怖的！

那手勢，那動作……

“不要！”

公輸磐一時間魂飛魄散。

殺四聖，制成機關獸，不啻於抽筋剝皮做成妖族標本，向全天下的妖族炫耀，甚至是宣戰。

誰能受得了這個？

天下妖族還不是立刻氣瘋了似的共討之！

這比聖庭東征造成的後果還要可怕，至少西人只是為了征服，而不像是妖族那樣視人族為血食，肆意吞食。

公輸磐有些後悔自己方才說什麽形啊神啊的，這枚妖王內丹固然形神俱備，可是尋常妖丹倒也罷了，四聖玄武的妖丹也不是這麽玩的啊！

墨門也不敢玩，哪怕是祖師爺公輸班再世，也招惹不起這樣的嚴重後果。

氣急敗壞的公輸磐撲了上來，總算是阻止了這個大魔頭的莽撞舉動。

片刻之後，了解到眾人又從鬼門關前轉過一圈的無城子也是情不自禁的擦著冷汗，魔主大人不愧是域外天魔，手中還有這等要命的殺手鐧，只要引動眾妖齊出，五宮七宗哪家是對手。

妖災算什麽，玄變境妖族老祖的數量比人族的神通境強者只多不少，更有存在於傳說中，誰也無法確認的問天境妖神。

毫無疑問的是，在眼下這個多事之秋，再把妖域內妖族引出來，東土無論是術道，還是凡人，都將遭到滅頂之災。

經過公輸磐，再加上芷蓉等人的勸說，李小白終於打消了拿赑屃妖王內丹制作機關核心的念頭。

由於幹系太大，破雲舟上眾人相繼以心魔為誓，將這個秘密在有生之年，徹底爛在自己的心底。

為了避免大魔頭自顧自的瞎琢磨，又捅出更大的簍子，公輸磐也顧不上什麽門戶之見，幹脆拋開一切，親自指點李小白的機關術，甚至還順帶著夾帶了不少《九章造化》九卷中的內容。

墨門《九章造化》與《機關術》秘卷原本就是互通有無，前者偏向於理論，後者則是著重於針對性實踐，經過這位墨門長老的細細講解，倒是讓野路子出身，全憑琉璃心和個人天賦入門的李小白獲益良多，彌補上了以往瞎打誤撞過程中的遺漏。

一旦有矩可禦，他的煉器基礎越發變得紮實。

破雲舟日夜不停，飛掠群山，在數日後，一座寬廣的世俗城池出現在地平線上，人世間的煙火氣裊裊升起，大武都帝都天京已經近在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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